《夕雾花园》29/06/2024

花园向大地、天空，和周围的一切借贷，
而你向时间借贷，你的回忆也是一种借景。
你把它们纳入生活中，让你在这里的生活不致那么空虚。
就像你花园上方的山和云一样，
可以看得见，但却永远摸不着。

为云红建花园不会减轻我的痛苦，
做其他的事也一样，
我领悟到这点。

年近半百的云林得知自己患上神经系统的脱髓鞘病总成的原发进行性失语症，会逐渐丧失读与写的能力，于是在还有两年才届退休年龄时选择提早退休，告别十四年的法官生涯。时隔三十五年，她决定回到曾经最为熟悉、位于金马伦高原的夕雾花园，但那已物是人非。昔日如世外桃源般的夕雾花园经过岁月的洗礼，石头布满苔藓，被蕨类覆盖着，变得满目疮痍。菲德瑞克得知云林的状况，建议她写下不想忘却的事物。

中村有朋迷失在丛林里就满三十四年，这些年来不少记者和宗教团体纷纷报道或声称知道有朋的下落，让云林不胜其烦。吉川达治得知云林回到夕雾，便登门拜访，希望可以以中村有朋的版画、浮世绘以及花园来出版相关书籍。在不断的谈话中，云林得知不少人对有朋的身份起疑，怀疑他是二战时期被日本天皇派来马来亚当间谍，得知掠夺来的财宝埋藏地。

《夕雾花园》

张云林，一九二三年生于槟城，那是马来半岛西北岸的一座岛屿。父母亲是在英国海峡殖民地出生的海峡华人，母语是英语，女儿的名字是请一位诗人朋友取的。十九岁那年与姐姐云红曾是日本拘留营的战俘，母亲因此而失智。三年后日军投降，马来亚再次成为英国殖民地，云林成为唯一的生还者。在等待进入剑桥大学格顿法律学院升学期间，曾于战争罪行法庭担任研究办事员，为英国军事行政管理处记录日本皇军受害人的证据。当然最主要的目的是透过检视法院文件和官方纪录，来寻找姐姐的葬身之地。但最令云林气愤的是，英国与日本签订的和平条约并不保障任何受害者与其家人，甚至免除了所有盟国及其国民对日本的赔偿要求。工作了三个月，云林被辞退了。

云林在取得律师资格后，在一九四九年回到马来亚，担任近两年的副检察官。于一九五一年，那时还是政治动荡的时代。马共对政府发动游击战快三年，不时攻击橡胶园或锡矿场，英国政府高级专员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更把这些共产党恐怖份子称为CT（共匪）。在友人麦格纳斯·普特里厄斯的牵线下，云林想拜访天皇园林师中村有朋，希望他帮忙设计一座姐姐梦寐以求的日式花园。那是两姐妹在拘留营时，靠想象力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动力，对她们意义非凡。

中村有朋不仅是花园的设计师，也是版画艺术家、纹身艺术家和借景大师，他能让花园外的天气和景物化为他作品不可或缺的部分。有朋决定收云林为徒，教授她建造花园的技巧，并把他翻译成英文版的《作庭记》赠送于她。

日本庭园设计始于中国的佛教寺院，僧侣布置花园来代表往生后的乐土。日本花园都有独特的岩石结构作为中心主题，其寓意世界的中心须弥山。山对于日本，不论是地理或情感上，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日本最早的庭园设计是在大约一千年前的平安时代，着重的是物哀，讲求崇高的意境，并表现出对中国文化各层面的深刻着迷。随着中国的影响消退，园艺被不同的日据时代的美学取代，日本田野的风景慢慢取代古国园林，创造较为简约的布局，几乎到了空无的地步。

云林曾担任战争罪行法庭担任研究办事员，将不少马共定罪，加上其父亲被任命为独立会谈委员会的顾问，为中共服务。因此她在金马伦高原呆上一段日子，自然成了马共的目标，政治部的吴警官更特地上门拜访，力劝云林回吉隆坡。然而，不幸的事真的发生了，有朋的仆人阿昌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贵云，就是马共的高级党员。某天闯入云林的住宅，要求得到有力人士的担保下向警方自首，并以马共的情报换得赏金。

日本人于日据时代出现在马来亚并不出奇，但二战之后还留在马来亚的日本人实属少见，更何况是居住在山峦中的日本人，谣传有朋是间谍的疑虑更是甚嚣尘上。某天，自称是天皇战士招魂协会的访客拜访有朋，更令云林怀疑有朋的身份。有朋心血来潮问起云林的过往，得知她与云红成为战俘并在拘留营被蹂躏、左手被残暴的上尉砍成伤残、在富永升的帮助下在日本军战败后得以逃离拘留营。要知道，日本当时解决了拘留营里的战俘，并炸毁拘留营的地点，企图掩盖事情的真相。

后来有朋更主动提议为云林纹身，涵盖整个上半身的日式纹身艺术，而有朋也在纹身中透露云林当年生活的拘留营的地点。

我们老了之后，距离好像愈隔愈远了，不是吗？

我成了黑洞，吸进周遭的一切，
甚至连光线都被吸进不断扩展的虚空之中。

人若没有了记忆还能是什么？
幽灵，陷入幽明两界之中，
没有身份，没有未来，没有过去。

明白自己依然不想失去人生中的那些断简残篇，
我多么希望那是因为我还没找到绑住它们的结。

先要有记忆，才会忘记。

在心里，我们是自由的。

历史充满了讽刺。

每一块石头都有它自己的个性，自己的需要。

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无能为力太久，
而一直想证明自己对另一个人的影响力。

即使是最淡的水墨，
也比人的记忆更历久弥新。

一旦你步出了自己的世界。它就不会再等你。

任何美丽的事物都该有名字，你不觉得吗？

我们都在步向死亡，日复一日，秒复一日秒。
我们所吸收的每一口气，都消耗我们与生俱来的储量。

把一切做对，花园就会帮你记住它。

奇怪吧，人只有在他消失之后才变得真实？

只有人的心灵和脑袋躁动不安。

商场如战场。
而战争就是一种商业行为。

这辈子我一直试图遗忘，
但如今我却只想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