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August 24, 2020

《消逝的韩光》24/08/2020

偶然发现自己每个年龄层爱阅读的书籍都大不相同,甚至可说是天壤之别。儿时爱读天马行空的童话以及寓言故事;青春期爱翻天真烂漫爱情文艺小说;步入社会后爱读反映现实黑暗面的社会人文类型书籍。那么,往后的我将会视历史类的书籍为珍宝吗?

最近爱逛书局,繁忙且贪婪地寻觅着相当感兴趣的读物。无意中找到这本封面漂亮的书籍,但细看简介之下,才得知是揭开一场来自韩国影视圈的悲剧,而且依旧在不断发生着真实事件。

不论是先进国家、发展中国家或是落后国家,在新自由注意强势的主导之下,位于权力、社会与经济地位的上位者,对位于其下位的人们失去最基本的尊重与关心。长工时、低工资、过劳、性别歧视、性暴力以及霸凌事件屡见不鲜,而且日渐趋升。

《消逝的韩光》是韩国第一本揭发在光鲜亮丽的影视产业的摄影机背后,那些被遮住的恶劣工作环境的书籍。里面完整记载了一个过劳个案的发生、事后究责,以及各界在预防工作上的努力,以达到政策拟定、预防职灾和改善劳动条件,作为最好的提醒。


《消逝的韩光》

故事起源是由一部脍炙人口的韩剧《独酒男女》里的Program Director(简称PD)李韩光的自我了断事件。作者是李韩光的亲弟弟李韩率,为了避免类似的悲剧再度发生,不惜亲自走访剧组拍摄现场,了解他们最真实的工作日常,将错误的片场环境传达出来。李韩率更成立了“韩光媒体劳动人权中心”,简称韩光中心,透过倡议行动,避免下一个韩光陨落。

随着韩剧的热播,在各个国家大受好评,电视台老板与投资者投下大量资金,以求得到高收益的成果。然而在追求高效率的同时,压榨着默默付出的幕后工作人员。即使没有资金不足的问题,但大部分的经费都倾注在名导演、编剧和演员身上,却给予幕后工作人员与工时不对等的薪资。观众更是专注在镁光灯下靓丽的演员,忽略了为这美丽内容而努力的人们。

作者李韩率的序是以哥哥李韩光的遗书作为开端。即是是热衷于影视产业,对未来充满憧憬的李韩光,也不敌被劳役的痛苦。面对这改变不了的现实,他选择了轻生,实在令人痛心疾首与惋惜。



第一章:FULL SHOT 连续剧制作的6W原则

韩光中心收到举报者提出控诉后,透过各种管道做了交叉确认,得到的结果是劳动者们每周被分配到一百二十六小时的拍摄行程,显然比一天八小时、一周五十二小时的基本劳动法令高出许多。可恶的是,制作公司却理直气壮地以“不可抗力变因”以及“与其他连续剧制作现场相比,条件已经好非常多了”的理由来搪塞,草草结束协商。

对于一些撑过恶劣压榨后存活的人们,成了恶行的接班人,恶性循环地继续压榨业界最下层的人们。这就是巨大的连续剧产业结构,面对谈论“改善”的人们,视他们为“不聪明、适应不良”的异类。在电视圈里,“解决有问题的状况”是不存在的,存在的选项只有“离开,或撑下去”。

除了过劳的问题,言语霸凌更是职场常见的文化;而女性演员与女性工作人员为对象的性暴力,也不断恣意横行。这也造就了曾轰动一时的“张紫妍自我了断事件”和“N号房事件”的延伸。


《消逝的韩光》

《消逝的韩光》亦解释到韩国连续剧产业之庞大结构。一般情况来说,电视台出品的连续剧自然是由连续剧部门自行负责。直至1991年,外包制作公司制度被引进。由于外包制作公司的品质不如电视台自制的水准,在政府的保护下,政策规定要保留一定比例的制作给外包公司,外包公司的制作能力日益强大,而且数量与日倍增。

电视台领悟到外包公司降低制作成本的制度非常有效,有些电视台甚至直接把连续剧部门拉出设立一家子公司,表面上是外包制作公司,实际上是电视台的连续剧部门,从而降低制作成本,也可在比较自由的条件下制作。随着韩流促进连续剧的投资,竞争激烈使得播放部数倍增,制作公司利润降低之后,唯有压低人事费用来弥补亏损,导致制作环境更加恶化。

电影圈常用的“营柱策略”逐渐成为连续剧的新制作方式,即是把所有制作费押在特定一部连续剧上,以达到将本逐利的目的。当中,《大长今》就是一个极为成功的例子,达成好几年的收入目标,这神话般的故事也造成产业的常态结构。“营柱策略”并非完美的的财政策略,它会导致其他部分的制作费相对减少,继而侵害劳工权益。加上师徒制度以及金字塔型的承包结构日渐普及化,每个组别指导与不同的制作公司签订不同的承包合约,再另外聘请自己的组员,以约聘员工以及临时工的身份工作,根本得不到电视台任何的保障。


外包合约与金字塔型的架构

提到外包合约,更是简约得令人瞠目咋舌。连续剧产业运用了建筑业的金字塔型承包架构,即任何雇佣关系问题的法律责任都不在电视台,而是转嫁到工头身上,形成“工头必须对自己所管理的劳工负责”的文化,使得承包者的权利非常脆弱。虽然契约里说明每个组别的领导者承担指挥权力,但在摄影现场的指挥者依旧是导演,而且不可违抗任何指令。这说明了契约本身就存在问题。加上合约里从未出现“劳务”和“劳动”等字眼,避开劳动基准法的薪资规定,而且更明文规定不能向甲方制作公司主张雇佣关系。

工时竟然是一天二十四小时

第二章:CLOSE UP 摄影机后面,没有这些事

超时工作

一周五十二个小时的工时是劳动基准法的一部分,但对于影视产业的劳动者而言,休息日却是遥不可及的奢侈。韩光中心曾接受过一个举报,某知名制作公司进行一周六天拍摄二十一小时。韩国中心对于一周一百二十六小时这不合理的劳动时间提出质疑,不料制作公司提出的“解决方案”却是将二十一小时缩减成十八小时,但要改成一周工作七天。这根本就是朝三暮四的障眼法。

“当日剧本”亦是影视产业的知名恶习。电视台与制作公司过度在意收视率和广告收入,或是上级临时推翻企划,就会在拍摄途中扭转剧本的走向。由于韩剧有着一周播放两集约一百四十分钟的播出频率,所有演员与工作人员就得赶在播出日期之前,拍摄近两百分钟的份量,并承受所有看似不可避免的“变数”。当这些“变数”发生的频率变得愈来愈频密,那就是一种“定数”了。



低薪资

全世界对韩剧的需求量倍增,制作费相对变得可观,有些甚至可以媲美好莱坞片的制作费,规模也随之庞大。无奈工作人员连最低薪资都得不到,还得接受杀人式的超时工作,不禁令人唏嘘。当中的原因,不外乎制作公司靠外包合约来压低薪资。就拿2008年与2018年的外包费用来说,基本上数字是维持不变的。

“日薪体制”也是制作公司一般惯用的伎俩,工作人员与制作公司签订日薪合约,这意味着不管一日的工时长短,也只能拿到一样的薪金,而且不会有任何补贴费用。一般人的日薪是除以一天八小时的公式为基础,但影视产业的日薪除以约十八小时的话,时薪只有3800韩圜,远比2018年最低薪资7530韩圜还要低。



劳工权益

在韩国,没有定义自由业者的法律,自然没有保障他们的权益。随着自由业者合约广泛被滥用,工作者们不得不随波逐流,签下不平等的合约,让资方可以理直气壮地推卸责任。事情于2018年9月出现转折,劳动部特别劳务监督进行现场调查,认定绝大多数影剧工作者为劳工,可享有应有的权力,但外包合约的工作者却被排除在外。原因是负责与制作公司签订合约的各组指导的身份,从劳工变成雇佣组员的资方。


安全意识

电视台严重缺乏安全意识,对拍摄现场的安全问题疏于控管,不少著名的连续剧如:《花游记》、《李尸朝鲜》、《虽然30但仍17》等都传来意外的消息,工作人员的安危依旧令人堪忧。当意外真的发生时,制作公司也只会关心连续剧能否顺利播出以及摄影器材是否能够如常运作,随后找人替代该岗位。

基于承包契约、外包契约、自由业者合约横行,工作人员连最基本的四大保险(国民健康保险、产灾保险/工伤、雇佣保险、国民年金/养老保险)都没有,根本不用妄想会得到任何合理的赔偿。所以工作人员一旦受伤,在医院缝合伤口之后,就得回归岗位继续拍摄。阶级制度的文化也催使意外的发生,就算工作人员清楚知道工作的危险性,也不能违抗命令,只能硬着头皮做。



暴力

言语暴力、职场刁难是摄影机背后长久以来的诟病,在以人脉及学徒制运作的业界中,一旦被贴上标签,几乎很难在圈子里立足。自从韩光中心成立以后,电视台或制作公司管理者就会言语威胁工作人员:“不爽啊,去跟韩光中心举报试试看啊?”

剧组工作人员的人数顶多一百多人,若资方有心调查,一定能够揪出举报者。面对被怀疑那如此大的心里压力,受压榨的工作人员往往安慰自己“再撑几个礼拜就结束了”,而放弃举报资方。



学徒制度

影视业界是韩国社会中学徒文化最蓬勃处之一。此根深蒂固的文化所强调的是“人品”,即是奴性,并没有什么专业含金量。如今的影剧界强迫绝对服从的假学徒制与军队式文化,迫使徒弟顺应体制,根本没有达到“学习”的效果,甚至以位阶来贬低下层的方式处理工作。

就算是资深的前辈也鲜少在学校接受正规的技能,皆是边做边学,所以到了徒弟那个阶层也无法学习到任何专业技能,唯有被所有前辈差遣,做所有与头衔不符合的杂务,最后以“讨好上级”和“硬撑下去”这两种升迁管道上位。



假艺术,真压榨

李韩率在一次与制作公司总监会面和讨论超时劳动的问题时,提出应对方案:要求增设支援导演组的B组。一般情况下,制作公司很快便会答应,但总监却给出令人意外的回复。该剧的导演无法把自己的“艺术作品”交给他人,自尊感觉被侮辱了。这种假借“艺术”和“创意”之名,无视工作人员劳动权益的行为,实在令人发指。

当然,现今的资本主义认定艺术创作与劳动不一样,文创作品也被视为与制造业不同,自然觉得从事艺术者应该赚少一些。有些管理者还假借“艺术”之名来剥夺劳动权益,更无知地口出狂言:“搞创作的人,得更加自由且贫穷才行。”



性别歧视

阶级悬殊问题在影视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菜鸟除了得承受人格侮辱之外,还得面对性别歧视和性暴力的窘境。不堪入耳的黄腔和具体的身体接触及暴力的对象只限于女性,言语背后总窝藏着厌恶女性的认知。


孩子们

连续剧里出现不少儿童和青少年,属于弱势的一方。但韩国政府却没有严格地立法保护孩子们,孩子们依旧与大人们一起在恶劣且危险的环境下超时工作。文中提到对我印象最为深刻的《熔炉》,告知我最痛心的事实。众所周知,《熔炉》讲述的是关于儿童性侵的议题,继而创立了《熔炉法》改变社会。因剧情需要,孩子们在电影里得承受被性侵和猥亵的阴影。至于他们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根本没有人在乎和关心,孩子们连事后咨询或寻求专业治疗的系统也没有,实在可悲。


第三章:CUT 回答吧,连续剧制作的未来

李韩光自杀事件引起很多青年的共鸣,迫使该电视台高层直接承认具体责任、制定防范策略,并向遗属道歉。道歉是好事,但倘若有个解决方案并如实实施的话,才是真正地解决问题。

工时

工时问题一直是让年轻一代止步于影视业的一个重要因素,为避免该行业缺少心血的注入,一定得解决这严重的问题。现在是全球化的时代,参考全世界的劳动文化是个不错的选择。中国、日本、美国、英国、法国、西班牙、匈牙利等国家虽然有着不一样的工时限制,有的8小时、有的10小时、有的12小时。但几乎每个国家一旦到约定好的工时,不论拍摄的份量是否有剩,都会放下手边的工作准时下班,无一例外。


文化

韩国的阶级文化习惯“向下刁难”,不论与工作内容有关联与否,都会用以言语霸凌。但外国的剧组就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了,前提是只要不影响工作进度,把分内事做好,就不会用其他事情被批评。


制度

欧美国家的影视业皆有强大的权益团体保护劳工的人权,在制定的特殊劳动制度下安全的工作。韩国影视产业构造与欧美国家的不同,没必要完全模仿,但遵守最低限度的法律和原则,还是必须办得到的。


改编拍摄日程

有时PD在不熟读剧本的情况下开始准备拍摄工作,导致拍摄期间浪费许多不必要的时间,让拍摄工作一再延误。加上韩国连续剧大多是拍摄不多集数的存量,就已经开始播出,使得“当日剧本”的问题一再发生,工作人员神经紧绷地不停劳动着。何不把事前准备工作做得妥当后,再好好编排行程进行拍摄呢?


缩短播出时间

连续剧一周播放两集共长达140分钟并全无广告的剧情似乎是不合理的。就拿美国影集来说吧,他们一周仅45分钟的剧情足以制造出竞争力十足的作品。这也证明了播出时间的长度不代表成功率的多寡。


12 ON 12 OFF

顾名思义,就是工时限制再12小时内,并把拍摄时间的决定权交给政府和社会,并非电视台与制作公司。这样,资方和管理者才会尽量在仅有的工时内完成工作,从而慢慢改变体制。


改变合约

韩国电影圈于2011年引入标准合约来保障劳工,载明薪资、时间等具体保障。虽然韩国政府已为电视圈拟定《电视领域标准合约书》,但连续剧圈里的劳动者们大多数被视为自由业者,自然不知道标准合约的存在,继续在没保障的环境下工作。

签订《电视领域标准合约书》是很重要的一环:一、避免签订模糊以及不人性化的合约;二、明确的薪资合约防止资方巧用“日薪”来压榨劳方;三、加入四大保险;四、签订合约的同时,让劳资两方清楚劳动基准法。



抵制学徒文化

韩国没有连续剧制作组相关的官方教育机构,任由学徒制度恶化下去。韩国可以效仿欧洲的guild(同业公会),互相合作,共享彼此技术,建立具体的教育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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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演艺人员的轻生或工作时的意外身亡,提醒着我们总有一些人长期在恶劣的工作环境下,冒着生命危险的辛劳着的人们,过劳与潜规则的问题更是不容忽视。无奈,又有多少位雇主真的可以将心比心地照顾着员工的安危呢?即使知道严重违反侵害劳工的权益,在事发之后推卸责任的处理态度,被各界舆论挞伐时才迫使公司高层道歉,并承诺改善电视剧业界的制作环境。但在这些个案里,也只是我们看得到的冰山一角罢了,我们真的能改善任何东西吗?

的确,一个国家的先进与繁荣并非单看表面的,就像韩国影剧圈一样,看似先进的背后是由很多不平等、低于人类的待遇堆砌而成,牺牲努力工作的人们的权益而换来的。资本主义的同时,是否可以多些顾虑人们的感受与人权呢?这样的话,或许可以得到事半功倍的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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